这一夜,5000多条人命换来了防线的完整。

而黎明之后,还会有更多的人命,被填进这些看不见的“裂口”

里。

在战争这块巨大的拼图里,人命是必需的碎片,亦是易碎的拼块。

它们是堵住防线缺口的最后一格拼块,是让尼龙布袋暂时不漏风的最后一根线。

朱大常单膝跪在炸毁的工事缺口旁,右耳棉絮般的血痂凝着黑红的泥。

三步外半埋的钢盔斜扣在废墟里,盔沿凹痕嵌着拳头大的混凝土碎块。

缝隙间积着未化的雪花,倒映着他瞳孔里凝固的灰,那是被冲击波震散焦距后,迟迟无法对焦的茫然。

半小时前他正撅着屁股往防炮洞钻时,一发122mm榴弹在五米外炸响,气浪攥着他的战术背心猛地往后扯,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,左颧骨当场肿得老高。

“要是炮弹落战壕里……”

朱大常盯着钢盔里的雪花发愣,那发炮弹要是再偏半米,此刻嵌在盔沿的就不是混凝土,而是他的头骨碎片了。

此刻耳内的轰鸣像持续过载的引擎,盖过所有声响,直到中士的影子笼罩过来。

朱大常见对方嘴唇开合,却只能听见含混的蜂鸣,他指着耳朵吼:“我耳朵听不见,他妈的,给老子炸傻了。

零距离当炮兵观测员,现在脑袋里跟塞了台开足马力的推土机似的,啥球都听不清!”

中士被巨大的音量惊得后退一步,目光扫过他渗血的耳郭和涣散的瞳孔,确认不是装聋作哑,才从上衣内袋掏出防水笔记本,写了一行字递了过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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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啥玩意儿?”

朱大常接过来一看,上面写着,“19师溃兵全部编入239旅,原建制取消。

少尉以上军衔送军法处审查,查有无指挥部队溃逃。”

“那这么说,我要编进你们的部队?”

朱大常抬头疑惑地问道,盯着中士臂章上的“239”

旅心里犯嘀咕。

虽说不久前就已经知道要撤编,但一个中士来传达这种命令,总让人觉得不踏实。

中士点了点头,指向后方挥了挥手,示意朱大常跟着他往后走。

“文书呢?”

朱大常忍不住又问,“总得有张加盖公章的调令吧?”

中士头也不回,侧身避开工事残骸,径直朝后方走去。

朱大常见他无意回应,只得咬咬牙,跟着踩过满地碎石。

走了不到十分钟,视野豁然开阔,不再是被炮火犁过的焦土,五辆装甲车与百余名士兵呈环形围出片空地,千余名溃兵稀稀落落地聚成几堆。

中士在空地边缘停下,匆匆在笔记本上画了几笔,伸了过来:“暂留此处,候命整编。”

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

朱大常扫了眼字迹,没接本子。

中士转身要走,朱大常鬼使神差地喊了句:“你们旅……也这么整编过?”

对方脚步顿了顿,却没回头,很快融入另一群荷枪实弹的“239”

臂章中。

“他娘的,装高冷,机械化步兵比我们征召师高一等是吧?”

朱大常眯着眼望向人群,忽然看见汤向荣正坐在二十米挥手。

那家伙左眼肿得只剩条缝,眼角还挂着泪痕:“狗日的,我他妈还以为你死了,都叫你别冲那么快了!”

朱大常耳内的嗡鸣还没消退,听不清他骂什么,只看见对方手舞足蹈的模样,傻呵呵地咧嘴大喊:“飞机哥,等下了战场,你又可以打飞机啦。”

周围稀稀落落的溃兵纷纷侧目,几张沾满泥血的脸上浮起笑意,忍不住抬头瞥了眼汤向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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